宋代段子:来路不正,去的也歪,如是因果,一报一还;这故事说的就是这个,主人公用歪路得财,成家立业,好在心中还有神鬼,良心尚未全泯,尽管遭了大难,小命还能保全。
赵士藻来自祥宏讲夷坚00:0010:20
【原文】
赵士藻,绍兴中权广东东南道税官。既罢,与同官刘令、孙尉共买舟泛海如临安。
士藻挈妻子已下凡六人俱,初抵广利王庙下。舟人言:“法当具牲酒奠谒。”藻欲往,而令尉者持不可。是夕,藻梦与二人入庙中,王震怒责之曰:“汝曹为士大夫,当知去就。大凡过一郡一邑,犹有地主之敬,今欲航巨浸而傲我不谒,岂礼也哉!”藻言初心愿展谒之意。王舍之,顾左右,执二人斩首,少焉吏以银盘盛二猪头至前,血淋漓属地。藻惊悟,视令尉则亦起坐,意甚恐怖,告以梦,梦协,而二人皆生于亥云。
明日,三人同诣庙,拜谒谢罪。藻独祷于神,问去留之计。杯珓曰吉,乃归舟。至夜,令尉同榻寝,有蛇如箸大,径其腹以过,自三更几达明乃绝。旦而视其下,一物蜿蜒蟠绕,如数百丈索,留半日,乃不见,皆大骇。然业已办行,不暇止。
是晚,海中火光如电掣,舟人大惧,急入一【氵+霝】浦中。巨浪随至,须臾舟已溺。藻立近舷外,虞候挟之登脚船,取佩刀断缆,仅得至岸。入一寺中,谓僧曰:“它物无有惜,独告身及妻妾沦没为可痛耳!”有行者健甚,自云能入水不濡,即许厚赏遣之。
时舟虽沉,望桅樯犹可认。行者移两时方出,已痴不知人,久乃能言曰:“值大黑龙,不见首尾,其身充满于船中,无隙可入。震悸而出,几为所吞。”藻临水号恸。明日浪止,于溺处得告勅囊及零陵香一席,遂复还郡中。
初,藻客游得摄事,以窃贿成家,始娶妇买妾。及是俨然孤穷,与初不异。乃货所余香,陆行归浙。
【白话语音文字版】
赵士藻在宋高宗绍兴年间(1131-1162年)负责广东东南道的税务工作,后来被罢官。他跟着一个刘县令和孙县尉一起雇船,打算经海路返回临安(杭州)。
这趟行程赵士藻带着妻妾儿女加起来有六个人。动身没多久,他们的船泊在广利王庙下(某地方神庙),船家建议说:“本地风俗是旅客们只要来到广利王庙下,都会准备一些牲口、酒等供品进庙去拜谒庙神,行个见面礼。”赵士藻心里想去。但刘县令和孙县尉不想去。
当天晚上,赵士藻梦见跟着刘县令和孙县尉三人一起来到广利王庙里。广利王非常震怒,责骂他们说:“你们还都是士大夫呢!按理说什么事都该懂,大凡过一个郡县,常礼还要拜见地主表示恭敬呢!现在你们准备坐船出海,这样的大事儿经过我的庙,竟然都不进来见个礼?你们真是太无礼了!”赵士藻辩解:“我心里想来,但是那两位不愿意!”广利王就没管赵士藻,他吩咐左右手下:“把那两个人抓走砍头!”官吏们马上动手,一会儿就有人端着个银盘子来了。银盘上面是两颗血淋淋的猪头,血流满了一地,看着挺吓人!赵士藻这时候就惊醒了,没想到刘县令和孙县尉竟然也坐起来了,他们表情特别恐怖,赵士藻把刚才的梦一说,这两位竟然也做了同样的梦!而且他们俩人都是属猪的,所以银盘上面是两颗猪头!
第二天,这三个人都进到广利王庙,跪在那儿的谢罪。赵士藻还专门跟庙神做了一个祈请:“我们这趟出海去临安,是否合适?,请您指示!”赵士藻用珓杯占卜,得到的结果是“吉”。于是赵士藻他们依然返回船上。
当天夜里,刘县令和孙县尉共睡一张床,他们身上出现了一种像筷子那么细的蛇。这蛇从他们两个人肚皮上爬过去,没完没了的一直爬,从三更天一直爬到天亮。天亮后,大家看到一个令人震惊的场景:这两人下半身全被一种特别细的蛇给缠住了,层层绕绕的样子,蛇身能有好几百丈长。这蛇待了半天才走,所有人都被吓坏了。
但是这次出海的行装都已办好,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。船还是出发了,这天晚上,海里出现了火光,像闪电一样。船家很害怕,赶紧把船往岸边靠,匆忙中把船开到一处河汊,这是一处河水与海相交的水域。此时一个巨浪拍过来,船当时就翻了!船翻的时候,赵士藻正站在船舷外边,船上一个杂役马上把赵士藻拉到一个小救生艇上,砍断了救生艇联结大船的缆绳逃命。惊慌中,小艇勉强靠岸。
赵士藻上岸后发现不远处有间寺庙,于是走进去。僧人们安顿了赵士藻,他就跟僧人说:“别的东西我倒是没什么可惜的,唯独官员的告身(官员身份证明)还有我的妻妾都掉到海里了!心里还是比较难受……”寺庙里有个行者,此人身体非常好,据他说潜海都不会沾湿身体,好像有什么特殊能力。于是赵士藻许诺给行者很多钱,看他能否帮忙打捞一下?行者答应前往,他来到刚刚沉船的地方,海水不深,因为船桅杆还没沉进水去。行者就进到海里去帮忙打捞东西。
岸上的人足足等了两个时辰,这行者的还真上来了。他上来以后神思迷闷,好像不认识人了,经过了很长时间才能说话,他说:“我在海里碰见一条大黑龙,看不到首尾,龙的身体把船舱都塞满了,根本没有缝隙能进去,我被吓得够呛,还差点让这条龙给吃了!”赵士藻一看没办法了。他悲从心中来,就在水边嚎啕大哭。
等第二天风平浪静了,赵士藻还是回到沉船处,不甘心地继续寻找,后来竟然找到了装告身的行囊,打开一看,告身还在,后来还捞起来一席零陵香(一种值钱的中草药),赵士藻带着告身和零陵香又回到了郡里。
其实,赵士藻早期客游广东,他因偷窃而有钱,用钱得官,然后恶性循环。他能娶妻买妾,都是用这些来路不正的钱办到的,现在他被打回原形,又变成孤苦伶仃一个人,跟他最开始没什么两样。后来,他把零陵香卖了,得到点钱,从陆路返回了浙江。
【祥宏点评】:赵士藻还是要回临安再去谋个一官半职的,人生总归就是这样,没完没了的折腾;这故事最开始,如果因为没去拜谒广利王,广利王就发这么大脾气,要了刘县令和孙县尉的命,似乎有点过了,但从赵士藻的情况来看,这些人恐怕都是咎由自取,各有其恶,广利王只是在实施惩罚和审判而已。
(文图说明:《夷坚志》原文电子版文字主要来自“龙的传人”博客-特别致谢!再经中华书局出版的《夷坚志》校订;全部图片来自网络。)
《夷坚志》简介:
宋代大文人洪迈编撰的《夷坚志》是中国古代志怪笔记小说的顶峰。它卷轶浩繁,包罗万象,流传至今仍保存了206卷共2600多个宋代事件,是中华传统文化最伟大的宝库之一。
《夷坚志》的时空观深契佛法,与宋代文化领先世界的历史地位相一致。它表面看是一本奇人、异事、神怪大全,本质上却是最真实细腻的宋代社会生活实录,极具文献价值。
宋代社会生活塑造了此后中国人的心灵格局,《夷坚志》仿若是中国人的心灵大海。人们平时沉浮其中,茫然不觉,一旦凝神静思就会发现:
天下没有新鲜事,一切尽在《夷坚志》。